第六章 陆府风波渐暗涌
“怪怪的?没有啊。”陆容非神色轻松,“这个苦瓜酿很好吃……”说到“苦瓜”,陆容非咀嚼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仿佛被人点了穴定住了一般。
云想想下意识接住小贩递来的灯笼,眨眨眼,看着赵子然问:“为什么买灯笼送我?”
陆容非哀怨地看了福来一眼:“你不懂。”
见云想想总算对他露出了笑脸,陆容非傻愣愣地“哎”了声,夹起苦瓜酿就往嘴里塞,看得孙语柔、福来和杏儿一脸惊讶。
“可书上也说了,礼多人不怪啊!”
云想想明显是在关心他,他可不能在云想想面前丢脸。若是叫她晓得他一个大男人不吃苦瓜,准会被笑掉大牙。
放开云想想,赵子然看着她担忧道:“陆家这边你考虑好了吗?”
“哦。”福来点头,“是买一份还是十份啊?”
“胡没胡说,其实少爷您心里比谁都清楚吧?”福来十分肯定,笑起来,“少爷呀,你自己想想你对云姑娘的感觉,是不是跟老爷对夫人一样?”
同燕儿一起回去的陆风瑶,心中还在想着哥哥那番话。
陆容非这一席话让陆风瑶呆住了,她忽然什么也说不出口,直到低头看见手里绣着梅花的手帕,才讷讷道:“可是……可是你真的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吗?万一她是个不懂礼数、不守孝道的人呢?你还要喜欢她吗?”
陆风瑶恍然大悟:“难道你不开心是因为她?”
“瑶姐姐!”孙语柔面红耳赤,“你说什么呢,这要是让外人听到该多不好意思啊!”
“哦,我知道了。”燕儿点头,“有句话叫当局者迷,不过大小姐,您这是打算帮少爷,还是帮语柔小姐啊?”
陆容非想了想,依言道:“跟想想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觉得很有意义,哪怕我只是问她一句‘今天吃的什么’,她回答我‘馄饨’;跟想想在一起的每一刻,我都觉得十分满足,哪怕她全副心思都放在酒上,连看都没空看我一眼;跟想想做的每一件事,我都想保留珍藏,哪怕她带我去完全找不到方向的山林摘黄皮果……小瑶,我们不是常常觉得爹和娘像孩子一样,老是做些让我们掉鸡皮疙瘩的事吗?遇到想想后,我忽然就明白了。原来,跟爱的人在一起,就会像个孩子一样,容易满足,也容易贪恋。”
最重要的是——
陆风瑶闻言,眉眼弯弯地笑起:“你的手艺或许比起‘锦绣坊’还差那么一点点。”她比画了小指甲盖那么大一块地方,“但将来给自己绣嫁衣却是够的。”
“你!”陆容非略微吃惊,“你是怎么知道她娘亲的事的?”
“说什么呢。”陆容非瞪大眼,“怎么好端端的又扯到想想身上去了,还叫人家妖女。”
云想想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一时之间有些愣神。陆容非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云想想,唇间还有她甜蜜的味道。
“没事,没事。”老板笑眯眯地说,“看着你们,我就想起跟我娘子年轻的时候,我们也爱这么闹腾。”
陆容非闻言,沉思了片刻。他自然晓得,只是不敢确认罢了,于是他小心翼翼地问:“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书上说的!书上都说了,物以稀为贵,真心实意送的东西,肯定是独一无二的。”
“想想。”赵子然叹了一口气,“虽然今年的中秋你只有一人过,但赵哥哥保证,明年,还有往后的每一年,我都会陪着你。”
“少爷!我马上去办!”
“想想每天都待在酒坊酒窖中,跟你都见不着几面,她怎么就得罪你了?”
“福来!”陆容非咬牙切齿。
“我父亲酿的……”云想想瞳孔一缩。
她这些日子算是想通了,这人都是为了自己而活,她以前不争不抢,除了换来几声称赞,还有其他什么吗?不过这陆风瑶未免也太没用了,看来,她得想办法把事情捅到能真正做主的人那里去。
“你胡说!”陆容非否认。
“叫什么叫。”陆容非还在欣赏云想想娇羞的模样,猛然听到福来的声音,十分不爽。
“你还说!”云想想这下连耳根都红透了。
“不不不,我看是这个八珍豆腐自以为是。”
“你也不会啊。”陆容非打断她的话。
福来摇摇头。
“嗯,我见他们说话我都插不上嘴,就回来了……”
“没错,没错。”燕儿笑着附和,“在这陆府,谁不知道老爷和夫人把语柔小姐当未来媳妇儿看的呀?”
燕儿一边躲一边道:“赵公子可不喜欢这样的。”
容非哥哥是她的,她绝对不会轻易放手!
“怎么了?”云想想好奇问。
福来似乎嗅到了战火硝烟的味道,他缩着脖子,赶紧闭嘴,生怕战火将他给“吞噬”。
“啊?你要做什么啊?瑶姐姐,你不会赶云姐姐走吧?不要啊,我这几天无意听说云姐姐娘亲去世了……”
云想想瞪大眼。
孙语柔有些茫然地点头。
“你没感受过她的好,所以不好解释。”
在她身后,原本还一脸担忧的孙语柔,缓缓扬起了嘴角。
“不要。”云想想飞快拒绝。
“你说谁幼稚?”陆容非朝赵子然投去凶狠的目光。
陆风瑶语塞,而后接道:“我不会,可有人会啊!”
许是中秋佳节将近,近日来,弄泉县的街道比往常更加繁华,许多小贩开始售卖起面具和灯笼,样式各异的面具与灯笼,给整条街道添加了不少光彩。
小贩的打趣吓到的不止云想想,还有赵子然,他反应过来,迅速地说:“要的要的。”
陆容非挨了一巴掌还是笑嘻嘻的,大方承认:“对,我是流氓,但也只流氓过你一个人。”
“这哪儿有外人。”陆风瑶还在笑,她看了眼身旁的燕儿,问,“燕儿,你说我说得有错吗?”
留下这么一句话,陆风瑶大步离开卧房。
机灵的福来瞬间会意:“好的,少爷!”
一直躲在门外的孙语柔见此一幕,暗暗地握紧了拳头。她深吸一口气,似乎想到了一个人。
陆风瑶眼神闪躲:“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反正她不给她娘办后事,就是不守孝道,不懂礼数。”
陆容非想到自家爹在外威风,在内则是个十足的“妻控”,这等待女人的样子,还真的有些像。
燕儿乖巧地回答:“是的小姐,您这些日子都挺忙的,还不晓得赵公子来了呢。”
“那饭菜呢?”
“小柔,你听我的,哥哥现在对你没那么上心,是因为我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他早已习惯了你在身边,而且你又总是一副唯唯诺诺,他说什么你就听什么的模样,他怎么对你另眼相待呢?”
“给!这个是我送你的礼物,我希望赵哥哥以后每天都能开开心心。”说到这里,云想想压低声音,“赵哥哥,多愁善感的样子真不适合你,有些事情,你别太操心了。”
“因为你说的十倍,肯定不是你真心实意挑选的。”
她不管这个“不见”是暂时离开,还是如传递消息之人所说去世了,反正她也只是“听说”,如果到时候是她说错了,大不了就道个歉。可如果没说错,那陆家是万万不会让这种女人嫁进来的——母亲才去世,身上带丧事的人,是不能留在陆家的。
得到他人认可,孙语柔羞涩之意更甚,但她很快将这份羞涩转变为哀愁。
正在这时,福来站在院子里朝陆容非拼命打手势,示意云想想和“赵不言”终于回来了,陆容非见状连忙拽起陆风瑶,道:“这个事没那么简单,我以后再解释给你听,你今天赶紧回去吧!”
“像的不是眼睛。”赵子然故作一本正经地说道,伸手捏了捏云想想的脸,“是脸。你看,你们脸都这么圆,没少吃肉吧?”
“不必了,语柔小姐。”云想想不好意思道,“怎么说这饭菜也是你辛苦带来的,我和赵哥哥去外面的馄饨摊吃就好了,我今日正好嘴馋想吃了……”
“没有!没有勉强!”陆容非笑起来,“苦瓜而已,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有那么挑食。”
“你根本就不关心我!你现在是不是满心都是云想想那个妖女!”
“谁?”陆容飞疑惑。
云想想怔了怔,不明就里地看着赵子然。
云想想不作声,陆容非知晓她要生气了,于是立马放低姿态道:“我吃得也不多,你们要是不吃,这些菜就得倒了,多可惜。”
“怎么了大小姐?吃火药了?”
从陆容非叫云想想一起用膳开始,她就恨得牙痒痒,可她不愿让容非哥哥不开心,更希望容非哥哥知道自己是一位知书达理、胸襟开阔的女子,自然只能忍着。
“瑶姐姐,我、我做错了什么吗?”孙语柔小心地问。
孙语柔眼中明显有事,但却摇摇头说:“没什么。”
云想想觉得十分好笑,晃了晃手里的东西故意逗他道:“当然是跟赵哥哥逛街去啦,你看不见吗?这都是赵哥哥送我的。”
说起这事,其实陆容非也不是很了解,他那天只顾着安慰她,后来又介意她和“赵不言”的亲密样子,哪儿顾得上问这事。
“明白了,明白了,快些回去,你明儿个还要早起呢。”好不容易将陆风瑶送走,陆容非吐了一口气,对福来说,“走。”
“娘、娘子。”掏钱的云想想顿住,结巴着解释,“你误会了,我们不是……”
他直起身子,可怜兮兮地说:“你就别问我要准信了,我自己都不晓得自己在做什么。我以前从来不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怪不得书上说茶不思饭不想呢。”
岂料,人还没进屋,她就听到自家哥哥在问福来关于云想想的事。
虽说她站在孙语柔这边,但方才哥哥说的话,她还是理解的。因为爱一个人,大家都感同身受。
杏儿闭嘴了,孙语柔接道:“还有,要是天亮之前你没洗完,就别待在陆府了。”
“一块面皮包蒜末有什么好吃的?”陆容非不满。
“那……那想想呢?”半晌后,陆容非扭头问道,“你觉得她喜不喜欢我?”
孙语柔不为所动,继续道:“既然容非哥哥嫌弃你瘦胳膊瘦腿提不起食盒,那你今晚就把院里所有丫鬟的脏衣服都洗了,好好锻炼一下身子骨。”
“不用啦,你已经送了我很多东西,换我送你一个吧。”云想想认真想了想,然后引赵子然走到一卖面具的小摊前。
“我喜欢就行。”云想想抬了抬下巴。
“小姐……”杏儿神态慌乱,张嘴便要求情,但被孙语柔一句话制止了。
“哎呀!哥!”陆风瑶再次读懂了陆容非的表情,心累至极,“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爹娘着想啊!难道你要他们以后也跟着你一起围着云想想转吗?”
“你、你、你!”云想想恼羞成怒,“流氓!”
一路往陆府走去,赵子然见云想想心不在焉的,便将她拉到一个卖灯笼的小贩前,道:“选个灯笼吧,我送你。”
“哎哎哎!说好了送我就是送我,怎么能收回呢。你快点付钱,老板都该着急了。”
“我的好少爷,您就别再叹气了。”福来忍不住劝道。
“怎么了?你不喜欢?”她问。
“赵不言!一定是赵不言!”陆容非几乎瞬间就确定了罪魁祸首,“那个赵不言老是喜欢同我作对,不行!我一定要想办法把他从想想身边弄走!”
“甭说了。”福来一挥手,“少爷您的问题,我清楚得很。”
“怎么了?”孙语柔小心翼翼地问。
“啊?”第二次猝不及防被点名的福来张大了嘴。
“福来吃过了。”
孙语柔欲言又止,挣扎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只是觉得,容非哥哥似乎更喜欢云姐姐,我今天去给他送饭菜,他还特意邀云姐姐一起吃。而且用餐时他一直给云姐姐夹菜,自己都没吃什么,我见姑父对姑母就是这样……”
父母一直有意将小柔嫁给哥哥,他却不好生对待小柔。
“大小姐。”福来赶紧起身问候。
“真的,你要不吃,这菜绝对得倒掉!”陆容非又道。
陆容非见状不乐意了,他一把拽起福来,愤怒地看着陆风瑶,说:“你今天吃错什么药了?你要发疯去你那儿发,福来是我的人,用不着你教训。”
陆风瑶住手了,问:“你懂什么?”
看着两个款式一样,但颜色不一样的面具,云想想心里有些犯嘀咕。她总觉得,眼前这个风度翩翩的三皇子,有什么东西骗了她。
“可我听说的好像跟你说的不同呢。”孙语柔笑道,那笑,凉得人心里发颤,“我听说,你是想爬上男主子的床,结果被女主子发现了,所以被赶了出来。”
视线扫到规规矩矩的福来,又看了眼满脸春心荡漾的陆容非,陆风瑶气得指着福来大骂:“福来!娘把你放到哥哥身边,可不是让你给他出些乱七八糟的主意!哥哥分不清好坏,难道你也分不清吗?你要是真分不清,那留着你也没什么用了!”
他看得出想想对陆容非有不一般的感情。
陆容非瞪大了眼:“她不喜欢我?凭什么?我难道长得不好看吗?我难道没有才华吗?我难道养不起她吗?我……”
“不,去容非哥哥那儿。”
“嗯。”孙语柔点头,表情更加哀愁。
“赵哥哥!”云想想拽了拽赵子然的袖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道,“你买另一个干吗啊?要不连你手上这个也不要了吧!他们毕竟是一对,我再给你选一个就好!”
语毕,孙语柔闭目养神起来,跪在地上的杏儿虽神色愤恨,但却不敢作声。她打算回府后再好好安抚孙语柔,可没曾想一进“梧桐苑”就被降成了扫地丫鬟,孙语柔身边的大丫鬟,则变成了欣儿。
“看吧!”陆容非手背在身后给福来竖了个大拇指,福来看了眼桌上的菜,只能苦笑。
“燕儿也不晓得,一切还是看小姐的内心想法吧。”燕儿没喜欢过人,她不懂。
“谁给钱还不是一样的,”赵子然毫不在乎地解释,“再说了,你比我小,我怎么真的好意思要你给钱呢?”
“想想,这个是苦瓜酿,最近天气干躁,要多吃苦瓜降火。”拿起筷子,陆容非将第一道菜夹给了云想想。
说到这里,云想想情绪有些低落,赵子然看在眼里,赶紧付了灯笼钱,拉着云想想离开。
“没事。”赵子然再次避开云想想的手,顺便从小贩手里接过另一个面具,然后又把钱一起付了。
“你!”云想想气呼呼地收手,转过身抱歉道,“对不起,老板,我这就给你钱。”
“里面有肉。”云想想辩解。
陆容非有样学样,也指着福来道:“对,你看什么看,这是你能看的吗?”
等云想想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后,陆容非才停下挥舞的手,对福来吩咐道:“你先让人把地上的东西打扫干净,再把这些物品都给我记下,明天照着买一份回来。”
闻言,赵子然温柔地笑笑。他接过面具看了看,觉得那个笑得眼睛都看不见的胖娃娃,有几分像想想。
为了转移云想想注意力,赵子然又带她来到卖糖人的小摊前,给她买了个“小羊”。
“可是……可是老板说这个面具……”
他、他真的喜欢上云想想了?这……这怎么可能呢?那种不知好歹的臭丫头,他才不会喜欢呢!
听到云想想对自己有好感,陆容非心里像灌了蜜般甜,但福来接下来的一句话又给他泼了盆冷水。
“谢谢。”云想想礼貌地笑了笑,随口说道,“你也吃。”
不远处,躲在暗处的孙语柔听见一主一仆的对话,表情平静地转身往梧桐苑走去。
“嗯。”云想想笑着点头。
陆容非竟然不小心亲上了云想想!
陆容非摇头了,他终于知道自家妹妹在搞什么了,敢情是来给小柔出头的啊!
陆风瑶用手指戳着桌子,一字一句地说:“你做了一早上的菜,哦,他俩吃了?你自己还没吃?”
福来回神,立即背过身子,心里苦不堪言:看来他今天注定要当靶子啊……咦?那是什么?
“我看……赵公子应该喜欢大小姐这样的。”跟在陆风瑶身后的燕儿打趣。
他故作深沉地举着面具,看得云想想有些紧张。
“又怎么了?”
陆容非仔细思考,好像是有那么点儿像……所以,他果然是喜欢上云想想了?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他喜欢的是云想想的话,好像也不赖。
“中秋节?”云想想反应慢半拍,“对哦!今年的中秋要到了呢。我一向记不住这些,往年都是娘亲提醒我的……”
“是,语柔小姐,我们是回梧桐苑吗?”欣儿扶着孙语柔。
“啊,福来,送送语柔小姐。”陆容非头也没抬,随后又道,“我看这个苦瓜酿是风流倜傥吧?”
“有什么肉?有这个狮子头的肉多吗?”
然后便跑进了卧房。
“少爷。”福来开口。
眼角余光扫到张大嘴呆站在一旁的福来,云想想又指着福来吼道:“你看什么看!”
“留在了那里……”
孙语柔直直盯着陆容非,答:“容非哥哥他从小都不吃……”
“有的。”赵子然揉了揉云想想的头发,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我府上还有以前云世伯给父皇的‘一醉笑’,等你去了,也好让你尝尝你父亲酿的酒。”
自家哥哥没把小柔当未来妻子看,陆风瑶是知道的,但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且他们陆家又不是什么小门小户,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嫁进来。
“哼,不过是一些垃圾罢了。”陆容非嫌弃地看了看那些小玩意,不悦地说。
两兄妹,要说从没吵闹过是不可能的,但陆风瑶却从没被哥哥这么教训过,还是当着下人的面,她一下就红了眼。
云想想的眼睛又瞪大了些。
“什么?面具?拿来给我……”
福来作为旁观者心如明镜,他苦口婆心地劝导陆容非说出心事:“我的好少爷、小祖宗,您这是怎么回事,长眼睛的都看出来了!”
终于,不大的四方桌旁,坐满了四个人。
一顿手忙脚乱后,兔子灯笼掉地上了,还被陆容非踩扁了。才吃了一半的糖人则整个粘在了陆容非那件用西域上好的布料做的衣裳上。还有半盒桂花糕也洒了,从盒里掉出来沾了灰。
“那你就去找‘礼多人不怪’的人送吧。”说着,云想想就要推开陆容非往里走去。
孙语柔羞涩地掩唇一笑:“那‘锦绣坊’是专给达官贵人绣衣裳的,我哪儿有那等手艺,瑶姐姐你就别取笑我了。”
“怎么了?”陆风瑶细心地发现了孙语柔的表情变化。
欣儿眉间担忧,走出一截路后轻声问:“语柔小姐,您还好吗?”
“我说——”赵子然夹起一个苦瓜酿,“这个苦瓜酿幼稚。”
“杏儿,你原本在京城做丫鬟,为什么会回到弄泉县。”孙语柔突然问。
“少爷啊,您真的不晓得自己对云小姐是怎么一回事吗?”
“觉得它——”
“大小姐饶命!”福来吓得跪倒在地。
赵子然话说完,小贩立即笑眯眯地给云想想介绍,并递了个兔子形状的灯笼给她。
“对!”陆容非忽然大喊,旋即夹起一个红烧狮子头道,“这个红烧狮子头也很爱多管闲事。”
“哥,我们是大户人家,云想想是吗?她会吟诗作对吗?会刺绣吗?会琴棋书画吗……”
“我怕这个松鼠桂鱼是没自知之明吧。”赵子然继续。
“事情已经发生了,躲着也不是个办法,而且眼下也没有时间让我慢慢去适应,你放心,我会尽快调整好自己的……”
咚——陆容非觉得自己脑袋好像撞到了一块大石头,疼过之后脑子是懵的。
陆容非见此,让福来先出去,随后过去拉着陆风瑶的袖子。
“我变了?”陆容非略微思索,想起福来说的“陷入情爱的男人都会变成小孩”,笑着点点头回答,“没错,我是变了。”
跟孙语柔分开后,陆风瑶一路直奔陆容非住处。
“唉,那个女人!她到底晓不晓得我在等她啊?”陆容非干巴巴地看向门外,望眼欲穿。
“啊?”云想想皱眉,看了看面具,嘴上不满,“哪里像我了?我眼睛有这么小吗?”
“欣儿,我们走。”整理好情绪,孙语柔换上柔弱无辜的表情,走到门口对守在外面的丫鬟唤道。
“幼稚。”看穿一切的赵子然轻哼。
陆风瑶娇嗔:“死丫头,就你话多。”
“我、我说少爷。”福来气喘吁吁,道,“您到底是要我守着,还是怎么着,能一次给个准信儿吗?我、我真的很累啊……”
“嗯。”云想想低声道,“陆家待我不薄,尤其是陆容非。他明知我可能惹了麻烦,还是将我留在府上,我不想连累他,所以我打算再给他多研酿一些新酒便走,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毕竟,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酿酒……”
陆风瑶见她不说,脸色顿时严肃了起来。她先示意燕儿出去,然后才问:“小柔,是不是哥哥又说什么难听的话了?”
陆容非被妹妹这一声吼吓得一激灵,稳下心神后才道:“陆风瑶?你又发什么疯大半夜跑到我这儿来,还叫得那么大声,吓死我了。”
“少爷。”福来一脸担忧,“您觉不觉得嘴里的味道怪怪的?”
“嗯?”云想想奇怪地抬头看向赵子然。
“这个……”
他记得长姐不开心时,收到这种好看的小玩意心情就会好上许多。
孙语柔礼节性地跟云想想和赵子然点头道别,但一转过身子脸色就阴沉了下来,双目几欲喷火。
他二人于街头逛够了才慢悠悠地回到陆府,可把早已回府的陆容非急坏了。
陆容非看着云想想的背影,笑得像个傻子,道:“晚安。”
看见少爷这副模样,福来无奈摇摇头。
“嗯。”赵子然又揉了揉她的头发,然后收回手。
“没关系。”云想想故作坚强的模样赵子然实在看不下去,他轻轻拥住云想想,摸着她的头,安慰,“有我在呢,你还有赵哥哥在呢。”
陆风瑶气得咬紧牙关,这个哥哥,也太不会来事了!云想想也是,真把自己当陆家的人了?
“我和想想的事,跟他们有什么关系?”陆容非嘟囔。
“什么?她娘亲去世了?”陆风瑶吃惊,“怪不得她这几天心情不大好,但是她怎么不说呢?还有,她不要回去给她娘办后事吗?”
只是上车后他就后悔了,一路上都在唉声叹气。
“哥!”陆风瑶神色严谨,“你就没发现你最近变了很多吗?”
“好了,傻瓜。我们再去逛逛吧,看看你还想买些什么,赵哥哥都送你。”赵子然再次揉了揉云想想的头发,温柔地说。
“这个女人!自己娘亲去世,不好生操持后事、尽孝道,竟还待在陆家,她到底安的什么心?”陆风瑶拍桌而起,“小柔,你先回去,我去找哥哥说清楚。”
“我、我不懂……”孙语柔愁眉苦脸。
“有什么不好的。”孙语柔轻笑道。
“为什么他送你你愿意接受,我送你你却不要?”陆容非凑近。
回过神,陆容非见三双眼都盯着自己,奇怪道:“看我干吗?”
云想想犹豫了,而赵子然有意恶心陆容非,于是也劝云想想坐下。
“小柔!”
他如此敷衍的态度让孙语柔心里越发愤恨。
“哥哥喜欢云想想那种姑娘,不晓得赵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想着想着,陆风瑶轻声笑了起来。
罢了,反正这面具也挺好看的,就当个玩乐好了!
“那好,这个红色的娃娃面具你拿,蓝色的我拿。”
大家的表情更奇怪了,云想想皱了皱眉,说:“你没事吧?不能吃就别勉强了。”
“可想想不是那样的人。”
“小柔,这朵梅花绣得真好,你的绣工越来越好了,都快赶上‘锦绣坊’的绣娘了!”陆风瑶手里拿着孙语柔“特意”为她绣的手巾,诚心地夸赞。
云想想鼻头发酸,忍住泪意,闷闷地应了一声。
“就是!”陆风瑶一抬下巴,“你看,燕儿都晓得这个理。”
“哼!”陆风瑶皱鼻。
她挑来挑去,最后选了一个酷似年画娃娃的面具。
“那云姐姐呢?”
“我也没想好。”陆风瑶苦恼,“我觉得哥哥的话没错,但我又担心那云想想是个不省油的灯。燕儿,你说我该怎么办?”
门口,送孙语柔前来的马车还停在那儿。上了马车后,杏儿还沉浸在陆容非关怀自己的话语中,没注意到孙语柔的眼神,等反应过来后才连忙低下头,照常说起云想想的坏话。
杏儿眼神一震,吞吞吐吐地编了个想念家乡的理由。
反正这也不影响他对想想的态度,她说,他便听,她不说,他自然不去追问。
“不是还有福来吗?”
“老板说什么你就信什么?那都是他们为了把东西卖出去玩的把戏,你管那么多干什么,我喜欢不就好了。”赵子然不动声色地忽悠云想想。
“那我明天送你两倍……不!十倍!”
“啪!”云想想下意识地扬起手,陆容非便在下一秒被打歪了脸。但是歪过脑袋后,他还是情不自已地咽了咽口水。
不过对于赵子然的好意,云想想还是心领了。
“谁说不是的?”
“行了,你这是做生意时受什么委屈了,不方便跟爹娘说,所以跑到我这儿撒气来了?”陆容非给陆风瑶倒了杯茶水,“你哥哥我这儿只有茶水,没有点心,将就着喝点儿吧,喝完说完,赶紧回去休息……”
她抓着他的手,略带苦涩的笑容里藏着一丝丝感激:“赵哥哥,其实不用特意避开的。”
“想想……”赵子然内心充满愧疚。
陆风瑶深吸一口气,握着孙语柔的手说:“没事,你不懂,我可以教你,总之你要记住,我跟你是一条船上的。”
陆容非暗暗瞪了他一眼,他立即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对对对!我吃过了!”
“行了行了,到底有什么事?”
陆容非愣住了,云想想紧追不放:“看,我说对了吧!”
“可是……要是容非哥哥说什么,我还反着跟他干,那他岂不是更不喜欢我吗?”孙语柔满脸担忧。
面带微笑,孙语柔起身走到云想想身边,拉着云想想的手笑道:“云姐姐不必担心,今天的菜量很足,再说了,小柔吃得也不多,我可以少吃点,你们多吃点就行啦。”
陆容非赶紧拉着福来坐下,又给他倒了杯茶水,仿佛福来是主子:“好福来,好好福来,唉。”
她虽然不理解自己的心意,但也算得上一个天才,这一方面与他倒是绝配的。
“少爷,我也不想叫您,但是这里多了个面具,刚刚还没有呢。”
“她是!她娘亲尸骨未寒,她却还在陆家潇洒!”
“什么?你忙了那么长时间亲自做好的饭菜,他竟然叫云想想一起吃?”陆风瑶不满起来。
“你当然做错了!”陆风瑶收回手,怒气冲冲,但当她看见孙语柔满脸懵懂时,又将那怒火压了下去,柔声道,“不,小柔,错的不是你,你这样很好,有些事如果你做不了,那么我去帮你做。”
“这我就不清楚了……”
燕儿笑:“燕儿自然不懂,燕儿是瞎猜的。大小姐呀,我看您说少爷时说得头头是道,怎么到自个儿身上就迷糊了。”
“你明白我说的话了吗?”被陆容非推搡着,陆风瑶急急地问。
“因为中秋节我得回去,到时候便不能陪着你了,只好送你个礼物,以表祝福之意。”
“我不是这个意思,少爷。”眼见自家少爷情绪越来越激动,福来赶紧打断他,“我的意思是不晓得。因为就我观察,我觉得云小姐还是对您有好感的……”
然而,她刚绕过陆容非就又被他拉住了,可怜的云想想没站稳,身子一歪就要往旁边倒去。陆容非瞪大了眼,急急忙忙去扶。
陆风瑶也认真反问:“怎么就不一样了?”
半晌后,她再也忍受不了,放下碗筷道:“容非哥哥,我走了。”
她这话听得陆风瑶哭笑不得:“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要懂得欲擒故纵……懂吗?”
“好吃!”忽然,陆容非又动了动嘴,赞叹道,“这个苦瓜酿,真的……好吃!”
“是吗?那你倒是说说看。”
“小、小姐!”杏儿大惊,当即在狭小的马车里跪了下来。
“喀喀。”福来咳了两声,营造出一种神秘感,“少爷,您这是——喜欢上云小姐了。”
“听闻赵公子这几日又留在陆家了?”陆风瑶忽然问燕儿。
两个男人的暗中较劲,云想想心思不在此处,自然没感觉到,但孙语柔却是看在眼里的。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还买了这么多东西。”这是陆容非看见云想想后说的第一句话。
“你要是再多说一个字,就连其他院的一起洗了。”
云想想知晓赵子然的心意,可她不知跟宁小莲来这弄泉县多少回了,留下她们母女俩回忆的地方不少,又岂是想躲就能躲掉的?
陆容非哀怨的语气险些让福来呛到,他痛心疾首:“少爷啊,您果然是老爷的亲生儿子啊!”
陆风瑶冷笑道:“你以为我为什么不开心啊?还不就是因为那个云想想!”
如今落得这个地步,仍有人不离不弃地陪在自己身边。云想想心中涌出一股感动,眼睛慢慢变得湿润。
“那你就说点我能听懂的。”
云想想拿着糖人说:“我小时候每回跟娘亲来弄泉县,都要买上一个糖人……”
大概是因这一声声的“赵哥哥”,近些日子以来,赵子然总是会想起许多以前的事。
洗澡、睡觉?陆容非眼睛一亮,此乃美事,何乐而不为?
“你……”陆风瑶气得直拍桌子,“小柔啊!我该说你傻还是说你单纯呢?”
“云想想?”陆风瑶愕然。
思及此处,云想想放下了那些想不通的地方。
陆容非不叹气了,怀疑地盯着福来:“对了,你之前说能解决……嗯,我还没把那晚的事告诉你呢。”
陆风瑶甩开他的手,气愤地瞪着他:“你再凶我啊。”
陆容非话没说完,云想想一把推开他,从福来手里抢过红色年娃娃面具,快速对陆容非道:“太晚了,我要去睡了。”
“这倒不是。”赵子然摇头,“我只是看着这面具——”
大前天晚上,不知是谁在她卧室留下一则云想想娘亲去世的消息,而后为了求证此事,她也派人去兴岩镇打探过,得知云想想的娘亲确实“不见”了。
“跟你有些像。”
“行了,行了,我知道,小姑娘家的害羞嘛。对了,这个面具是一对,这位公子要买下另一个吗?”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任谁都听得出他们在互相嘲讽,云想想不知道他们为何争吵,孙语柔却清楚得很。
另一边,云想想刚跟赵子然分别,才走到自己院落门口,就被陆容非堵了个正着。
“小瑶,你听着。以前那些女人你不喜欢,帮小柔出头,我没意见,但想想不同。”陆容非一改吊儿郎当的样子,正经道。
“你说你喜欢?”陆容非问。
“哎呀,说好我送给你,你怎么给钱了呢?”看着赵子然付完钱就离开了卖面具的摊子,云想想追上去问。
陆风瑶闻言,恼羞地要去打燕儿。
“对了,你白天想吃的那家馄饨店还没关门呢,去吃吗?”赵子然打断云想想的话,兴奋地指着街头冒着腾腾热气的店铺。
入夜,从酒坊离开的时候,云想想拒绝了跟陆容非一起走的请求,选择与赵子然一起。面对云想想的冷淡与回避,陆容非一气之下独自上了马车。
“可不晓得为什么,这些天云小姐好像老躲着您。不知道是因为语柔小姐对您太过殷勤,还是赵公子……”
陆风瑶一看自家哥哥这副模样,知道他肯定又想歪了,于是不再拐弯抹角,直接道:“我说你变,是因为你最近总是围着云想想转!你想想你以前,乐意的时候就去研酿新酒,不乐意的时候就去听听书,跟兄弟聚聚。可是现在呢?你的生活里除了云想想再也没有其他事可做了!云想想去酒坊你跟着,云想想回趟家你不放心要去找,哦,你以后是不是连人家吃饭、洗澡、睡觉都要跟着啊?”
“陆容非!你是被那个女人灌了什么迷魂汤?”陆风瑶进门后,怒不可遏道。
“嗯……你、你说的也有道理。”云想想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到底哪里不对。
云想想愣了愣,回过神后一把拍掉赵子然的手,鼓着腮帮子道:“还给我,我不送给你了!”说着,她便伸手要去抢面具,奈何没有赵子然高,踮着脚尖也够不着。
语毕,她赶紧自个儿站稳,瞪大眼看着陆容非。
陆风瑶满脸不悦地走到一边坐下,因为生气,胸口还在微微起伏。
他在房里走来走去,一刻也坐不安稳,并每隔半炷香时间就叫福来去门口看一下。后来等得急了,干脆叫福来守在门口,等人回来了再来叫他。可一旦福来真守在了门口,他却更不放心了,又把福来叫了回来。如此几回合,可把福来折腾坏了。
主人家主动表示把饭菜让给客人,这样的举动搁谁身上都会让人觉得窝心。